尚雯婕,與自己的戰(zhàn)爭

尚雯婕的人生軌跡,是無數通過做題改變人生的貧寒學子的投影。來到41歲,她突然明白了,人生苦短,“我不會再像年輕時一樣苛求自己”。

作者:本刊記者 姚遠 發(fā)自湖南長沙 來源:南風窗 日期:2024-05-16

微信圖片_20240429163205.jpg


光線昏暗的化妝間,尚雯婕在補妝。任憑化妝師在臉上涂描,她一只手端著手機,專心檢查《乘風2024》二公舞臺的演出效果,神色認真而寡淡,人們或許會稱之為某種“冷峻”。

這抹與生俱來的冷峻,令尚雯婕苦惱了很久。

“我這張臉上寫著‘生人勿近’四個字,不知道為什么?!痹L談開始,她眉宇之間的冰層開始融化,欣喜與憂愁,驕傲與失落,層層疊疊地爬上眉梢。

“好多人第一次見我,不敢和我交朋友,不敢和我說話,熟了以后才敢和我說。”尚雯婕有些委屈。

必須承認,促成這種獨特的個人氣質的,不止她的容貌。復旦大學畢業(yè)、專業(yè)法語翻譯、2006年《超級女聲》總冠軍、電子音樂唱作人,在2019年獲得“法國文學與藝術騎士勛章”……

尚雯婕個人履歷上的種種,似乎都與娛樂行業(yè)講求“親和力”的偏好不太一樣。她優(yōu)秀、獨立,因太過優(yōu)秀和獨立而顯得驕傲,像一枝懸崖之上的花。

與之一體兩面的,是她的木訥。

尚雯婕曾說,自己從小到大一直是個“書呆子”,小時候一個人悶在房間用功讀書,長大了一個人悶在房間埋頭寫歌。

用時下流行的概念來說,她是個太過典型的“好學生心態(tài)受害者”。倘若人生是一場望不到盡頭的考試,那么尚雯婕被困在了高三的無限循環(huán)中,永遠挑燈夜戰(zhàn),走上考場,完成一份份近乎完美的試卷,如此度過30余年。

當人生走向第41個年頭,好學生尚雯婕開始與自己握手言和。

縱使人生依然且永遠會是一場嚴格的考試,但她學會了偶爾從題海中抬起頭來,望望云朵與藍天。


理 性

與尚雯婕交流的第一印象是她的極度理性,一種在文化行業(yè)、特別是在文藝創(chuàng)作者身上難得一見的理性。

訪談過程中,她與我保持眼神的對視,始終泰然自若,其中從未閃過絲毫回避或迎合的東西。談論起流行音樂行業(yè)的變革、人生境遇的波折,她并不沉溺于對個人情緒的描述,而是傾向于從行業(yè)的、技術的角度去分析利弊,從困境中勾勒出路。

即便談及短視頻時代以來流行音樂品質的斷崖式下跌,尚雯婕依然避免使用色彩過于濃烈的形容詞,克制而抽離。

什么音樂可以在當下市場中生存下來、得到大眾的歡迎?她的答案像極了會出現在學術論文中的表述:“與時下的社會心理狀態(tài)有關,與音樂品質的關系愈發(fā)減弱?!?/span>

“你對此感到悲觀嗎?”我忍不住追問。

尚雯婕出道于2006年,那會兒還是唱片行業(yè)壟斷流行音樂生產的最后幾年。再往后,音樂逐漸成為短視頻的附庸,她比很多人都有資格去談論對它的失望,她卻不曾主動流露這種情緒。

“這種發(fā)展趨勢當然令人悲觀?!彼姓J,幾乎未作停頓,就繼續(xù)說,“但行業(yè)生態(tài)不會以我們的感受發(fā)生任何變化。只能做好自己能把控的,控制不了的就不用去想了,沒辦法?!?/span>

對于尚雯婕,理性永遠占據上風。理性使她強大,使她擁有源源不斷的上進心與學習能力,使她看似無所不能、無堅不摧。

人工智能的顛覆性發(fā)展不過一年有余,她就已經與復旦大學人工智能研究院達成了密切合作,近距離關注著AI作曲的研究進程。在她看來,AI介入音樂行業(yè)還需要一段時間,但這速度或許會比人們想象的更快。當那一天真的來臨,音樂創(chuàng)作的準入門檻會被無限度地拉低,只具有基礎創(chuàng)作水平的音樂從業(yè)者會被大規(guī)模地淘汰,高品質的音樂作品被人們聽見的機會或許會愈發(fā)渺茫。

尚雯婕的語速越來越快。盡管她對AI將給音樂行業(yè)帶來的變化持一種悲觀的態(tài)度,但強大的理性使她知曉,當浪潮襲來,個人在時代性的技術變革前無從抵抗。

那么不如做一個拋卻猶疑的行動者,積極躍入浪潮,順勢而上—尚雯婕相信,AI作曲的強大算力,將使它在模仿某種既有的音樂風格時無人比擬,而一線生機,或許在于人類作曲家獨特的創(chuàng)造力。

“未來,會有一波具有高創(chuàng)意能力的音樂人被關注、被重視。”尚雯婕有了判斷。她似乎篤信,自己會成為其中的一員。


被踹了一腳

毋庸置疑,尚雯婕是一名優(yōu)秀的音樂創(chuàng)作者。一段頗富傳奇色彩的佳話是,尚雯婕于2011年發(fā)行的創(chuàng)作專輯《in》,在第12屆音樂風云榜攬獲四項大獎。然而就在3年以前,她之于音樂創(chuàng)作還是個純粹的“門外漢”,甚至最基本的簡譜都還不認識。

三年之間,從零基礎走上領獎臺,尚雯婕后來在采訪中說得輕巧,“當時就是逼急了,被踹了一腳”。

彼時是2009年,距離尚雯婕《超級女聲》冠軍出道過去了三年,與后來無數選秀藝人都會必然面臨的一樣,三年過去,選秀冠軍給尚雯婕帶來的熱度、資源和話題度逐漸消耗殆盡,她的事業(yè)曲線以陡峭的弧度下落,幾近谷底。

令尚雯婕記憶猶新的是,2006年賽后,她第一次從長沙乘飛機來北京,慕名而來的粉絲將首都航站樓圍堵得水泄不通、寸步難行。到了2009年,她待業(yè)在家,看娛樂新聞報道其他更年輕的藝人經歷這一切。

尚雯婕后來說,一個抵達過高點的明星,如果摔下來,“不是所有人都能挺得過去”。

被比較的壓力,不僅來自演藝行業(yè)的單一維度。從復旦大學畢業(yè)后,尚雯婕曾在上海一家法國企業(yè)工作,三年之間,同事們陸續(xù)升上管理層,大學同學們紛紛取得碩士文憑,她忽然發(fā)現,好像只有自己停留在原地,浪費著時間。

從《超級女聲》出道后,尚雯婕曾與華誼音樂簽約,被公司定位為一名“文藝小資范兒的白領歌手”。華誼對尚雯婕的定位看似是適逢其時的,名校畢業(yè)的學歷背景、華麗寬厚的情歌唱腔,的確是讓尚雯婕在選秀節(jié)目中脫穎而出的一把利器。甚至有媒體如此評論,尚雯婕是知性與白領的代名詞,在電視選秀節(jié)目如日方升、飽受爭議的當下,她改變了外界對超女無知識和低層次的判斷,“這就是她這個冠軍的價值,她對‘超女’品牌的社會意義遠遠大于市場價值”。

從市場角度看,這種定位的確有其審時度勢的一面。2007年,林憶蓮奪得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獎,以其“優(yōu)雅知性”的歌路在海峽兩岸和香港紅極一時,極力驗證著這一風格的市場潛力。

只是,一個被忽略的關鍵變量是,尚雯婕不是林憶蓮。林憶蓮生長于流行音樂的黃金年代,而當尚雯婕音樂事業(yè)開始起步,這一盛產大師與巨星的輝煌時代已然日薄西山。

更重要的是,尚雯婕的真實個性與所謂的“優(yōu)雅知性”大相徑庭。她不愛唱情歌,更不愿意在舞臺上去扮演柔情。假如一位歌手總是在歌聲中偽裝矯飾,又怎能真誠地表達?

風云千檣,尚雯婕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。


鋒 利

剛出道的尚雯婕,曾收到一位“歌迷”的禮物:一只盒子,其中裝著各式各樣的大碼蕾絲胸衣。這份“禮物”給尚雯婕帶來的精神震蕩與不適,持續(xù)了數十年,直到2017年她把它寫成一首歌,《That Bra》。

(中文譯詞)

我厭惡那個bra/那個蕾絲bra/它讓我頭皮發(fā)麻/別讓我再看見它……

我要是那樣是不是能討好你一點?。?像洗發(fā)水廣告把頭發(fā)往后甩/穿成女王范兒學圣賢說話……

把杯子還給我/給我滾遠點兒

尚雯婕在這首歌中盡情展示著她的鋒利,這恰是她音樂中最迷人的特質。

2009年,尚雯婕說,這一年是她音樂事業(yè)中的“黑暗時刻”。因為工作邀約太少、經費不足,請不起專業(yè)化妝師,她學會了自己化妝。同樣是這一年,她開始積極自救:拋卻“知性”包裝和芭樂情歌,學習創(chuàng)作當時在中國鮮有人涉足的電子音樂。

創(chuàng)作是唯一的生路。無論是詞曲作者還是唱片公司,如果有一首質量上乘的歌曲,一定優(yōu)先考慮名氣更大的歌手來演繹?!昂苋菀拙湍芟朊靼祝@個邏輯不難懂。”回顧當年所處的窘境,尚雯婕自然而然地分析起來。

好的歌手一抓一大把,好的作品永遠稀缺,無論十年前還是現在,音樂行業(yè)的生態(tài)永遠如此。如果只是被動等待一首好歌“砸”在自己頭上,一位歌手無異于放棄了對事業(yè)發(fā)展的把控力。

而在命運的隨機性面前束手無策,恰好是尚雯婕最厭惡陷入的處境。

沒有工作的時候,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。她不懂樂理,于是在網上搜索幾百集幾百集的專業(yè)教程,從頭學起;不會樂器,就找來可以幫助自己快速入門的軟件和工具,日夜不分地練習。

有時候寫完了一首歌,尚雯婕發(fā)現自己在顫抖?!坝H手創(chuàng)造價值的感覺比等待天上掉餡餅的感覺好,那很踏實?!彼髞碚f。

讓尚雯婕確信自己可以繼續(xù)在音樂行業(yè)、在音樂創(chuàng)作的路上繼續(xù)走下去的關鍵節(jié)點,是《Love Warrior戰(zhàn)》這首歌的誕生。

寫作時,她住在一座偏僻小城的酒店房間,準備第二天的商演。沒有專業(yè)的錄音話筒,她用電腦的外置話筒錄制了demo。尚雯婕說,她很清楚一首歌自己寫得好與不好,就在《Love Warrior戰(zhàn)》完成的一刻,她確信它所展現的音樂性與創(chuàng)作潛力,足以支撐自己在這條路上繼續(xù)走下去。

2013年,憑一張張亮眼的創(chuàng)作專輯,再次被樂壇關注的尚雯婕收到了《我是歌手》第一季的邀請。她把原創(chuàng)作品《Love Warrior戰(zhàn)》和《最終信仰》帶上了這個意味著華語歌手最高競技水準的舞臺;前衛(wèi)的音樂審美、凜冽的舞臺風格,在十年以后的今天看來依然頗具新意。很多人說,尚雯婕的審美,“超前華語流行音樂十年”。


刺 猬

屬于部分樂迷的一則共識是,尚雯婕的淘汰或許是《我是歌手》節(jié)目歷史上的最大“冤案”。

第一季第八期節(jié)目,歌手競演賽制突然由自選曲目改為輪盤分配,抽簽決定曲目。尚雯婕抽中了女子組合S.H.E代表作《Super Star》,繼而在當期節(jié)目中呈現了參賽以來最“糟”的一場表演。

與演唱實力無關,這場表演的“糟糕”在于,一名歌手只有在舞臺上演繹自己相信的作品時,才最打動人心。

而《Super Star》這首歌中對另一半的無限癡迷與屈從,與尚雯婕的音樂人格大相違背。幾乎沒有聽眾會信服,舞臺上這個清醒獨立的大女人所唱出的“你是電,你是光,你是唯一的神話,我只愛你,You are my super star”。

對于多數創(chuàng)作歌手來說,作品即人格。被強大理性支配的尚雯婕,幾乎只在音樂中展現自己的感性。但她的感性不似其他大眾流行音樂擅長的那樣,沉醉于對一段感情的渴望或緬懷,她創(chuàng)作的一大母題,是“與自己的戰(zhàn)爭”。

配合著機械且略顯工業(yè)冰冷質感的實驗音樂,尚雯婕寫:“別惹我,我已荷槍實彈,準備出門玩耍。我要奪回屬于我的東西,蓄勢已久?!?/span>

她也會寫:“我沉浸在我的戰(zhàn)爭中,一個抉擇的戰(zhàn)場,一場除了我以外誰也看不見的戰(zhàn)爭?!?/span>

“我一直在和我的自卑戰(zhàn)斗。”一次采訪中,尚雯婕說。她看似的強大與驕傲,許多時候是為了保護自卑而筑起的心靈高墻。

生長于上海的尚雯婕,家境并不如人們想象中的優(yōu)渥。小時候,她與父母住在僅9.8平方米的房子里,沒有廁所,從高中起需要領取助學金來繳納學費。父母很早便離異,在1980年代,人們對于單親家庭的觀念遠不如當下寬容,尚雯婕永遠記得,童年時經常聽見別人指著自己竊竊私語:“這家離婚了,這家孩子作孽啊!”

七八歲,她患上了一種夢游癥,俗稱“夜啼郎”,一旦睡著就止不住地大聲啼哭。為了治病,從幼年起她就開始服用精神安定類藥物。

再長大一些,上了學,尚雯婕忽然發(fā)現,卓越的學業(yè)表現可以讓所有人對自己刮目相看。

尚雯婕找到了拯救自己的方法。她拼命學習,把自己變成所有人心目中的優(yōu)等生,幾乎次次考試都是第一名,一旦拿了第二或第三,心中都會懵一下,“像被捶了一拳”。

尚雯婕說,年輕時的自己像一只刺猬,為了保護柔軟的肚皮,于是聳起尖利的刺?!耙驗檫@種性格,年輕的時候錯失了很多,但也成就了我的創(chuàng)作?!彼髞碓诓稍L中說,“如果我的性格不那么要命,也出不了這樣的歌?!?/span>


柔 軟

41歲的尚雯婕,似乎已經不是當年的刺猬女孩。

從她的音樂風格中可以窺見一些變化。2011年的她寫:“看,一把銀刀插在我背后?!钡搅?023年發(fā)行的新專輯《Mind Uploading 意識上傳中》,無論編曲、旋律寫作還是歌詞主旨,似乎都變得更柔軟,更愿意去談論“愛”?!盁熁▔嬄錆M天,我愛不如我愿?!?/span>

我好奇,這種轉變會不會與人生境遇和個性基調有關,尚雯婕予以否認。

她篤定地告訴我,一個人的性格底色是無法改變的,“只是學會了如何調控外在怎么表現”。

譬如寫歌,她說,自己骨子當中依然是個小眾音樂創(chuàng)作者,這些年之所以會有些變化,只是因為她終于學會了如何利用技巧去平衡前衛(wèi)度與商業(yè)性。

她開始寫一些更與大眾市場接軌的作品,這并非臨時起意的路徑偏差,而是既有目標的實現。尚雯婕說:“一直以來,我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被及時地聆聽和認可,十年后認可我,不如明天就認可我?!睆那安粚?,是因為寫不出來,近幾年隨著創(chuàng)作技巧的成熟和靈活,反而可以如愿以償地寫一些“稍微商業(yè)一些的東西”。

堅固的個性底色之上,歲月還是會施以變化。進入40歲,尚雯婕發(fā)現有一種讓她覺得非常陌生的、叫作“惰性”的東西在心中生長起來。她繼續(xù)展開對自我的分析:依據人類的生存本能,當智力與體力開始走下坡時,趨于安定的心態(tài)有利于年紀較大的人更好地生存下來。

“工作狂如我,在這個年紀都會越來越向往安定?!彼恼Z氣中有一絲對自己的不可思議。

“但你的理性還是希望自己去克服?”

“對?!鄙婿╂蓟卮穑敛华q豫。

于是,觀望幾季以后,她決定參與《乘風2024》的錄制。這是為了主動陷入困境,把自己放在一個高壓的陌生環(huán)境中,“讓自己做到很多平時因為惰性做不到的事兒,比如減肥,比如和其他姐姐社交,住在一起”。

她說:“這個賽制會逼著你往前走。”

尚雯婕一直以來是如何嚴苛地要求自己。這種苛刻讓她的內核鋒利且苦澀,同時讓她的外在無比強大,讓她從上海弄堂9.8平方米的小屋走向更遙遠的天地,僅憑這個女孩的一己之力。從這一點來說,尚雯婕的人生軌跡好像是無數通過做題改變人生的貧寒學子的投影,而她與自己曠日持久的戰(zhàn)爭、她個性中的擰巴,在這個特定群體中同樣具有某種共性。

尚雯婕像一張蓄勢待發(fā)的弓,始終繃緊著。然而就在采訪的尾聲,尚雯婕忽然對我說,她依然從理性上希望自己持續(xù)地突破與進步,但與此同時—“我不會再像年輕時一樣苛求自己”。

二三十歲時她接受采訪,給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標永遠圍繞著“自我價值的實現”。40歲的尚雯婕再面臨相似的提問,給出的回答卻是“平衡”,“自我和目標之間的平衡,懶惰與突破之間的平衡,妥協(xié)與堅持之間的平衡”。

坐在對面的她,好像終于松弛下來?!拔視饶贻p的時候更關注自己的感受是否良好。在良好的基礎之上,再去做一些還可以做的、讓自己不太后悔的事情。畢竟這個年齡,我明白了什么是人生苦短?!彼坪鯖Q定,把駕馭自己的理性暫時扳倒在地。

她的聲音遙遙傳來,穩(wěn)定而平和,目光似一汪無瀾的湖水。


版權聲明

本刊及官網(南風窗在線)刊登的所有作品(包括但不限于文字、圖片、聲音、錄像、圖表、標志、標識、廣告、商標、商號、域名、程序、版面設計、專欄目錄與名稱、內容分類標準及多媒體形式的新聞、信息等)未經南風窗雜志社書面許可,不得轉載、摘編或以其他形式使用,違者必究。

版權合作垂詢電話020-61036188轉8088,文小姐。